消毒水的气味渗进桑晓的羊绒围巾，中央空调的嗡鸣声里夹杂着监护仪的滴答。
她看着床头柜上蔫了的雏菊，花瓣边缘泛着病态的褐黄，就像弟弟桑榆手背上蜿蜒的青色血管。
"姐，这个月第三次化疗了吧？
"少年在镇痛泵的作用下声音发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单上的线头，"要不咱们回县城......""胡说什么！
"桑晓猛地站起来，输液架上的吊瓶跟着晃出一圈涟漪。
她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眶，保温桶里刚熬的鸡汤腾起白雾，在镜片上凝成细密水珠，"王主任说这次新方案有效率有45%，下周就能进层流病房。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银行催款短信的数字刺得她太阳穴发疼。
上个月刷爆的信用卡账单还压在抽屉最底层，房东昨天又来催过房租。
她轻轻握住弟弟扎着留置针的手，十六岁男孩的指节竟比她还细瘦。
"小榆乖，姐下午要回公司开提案会。
"桑晓用棉签沾水润了润弟弟干裂的嘴唇，"晚上给你带杨记的虾仁馄饨，嗯？
"暴雨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千万颗弹珠滚落。
桑晓站在会议室外的消防通道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提案资料被雨水洇湿的边角正在暖风口下翻卷，她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练习第十七次微笑——镜中人眼下的青黑连遮瑕膏都盖不住。
"创想医疗的年度推广方案。
"桑晓将投影仪遥控器攥得发烫，PPT翻到第三页时，她注意到长桌尽头那个一首转着钢笔的男人突然坐首了身子。
陆志远。
这个在行业峰会上听过三次名字的男人，此刻正用某种鉴赏珠宝般的眼神凝视她。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西装，肩线凌厉如刀锋，衬得身形挺拔而压迫。
冷白的皮肤在会议室的冷光下泛着大理石般的质感，高挺的鼻梁投下锋利的阴影，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感。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轻易洞穿人心。
"请停一下。
"当桑晓讲到患者故事采编模块时，陆志远忽然抬手。
他腕表表面划过一道流星似的反光，"桑小姐是否考虑过情感绑架的伦理风险？
" 会议桌对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桑晓感觉后颈渗出冷汗，投影光束里漂浮的尘埃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她松开死死抵住桌沿的手，露出袖口下还没拆线的烫伤疤痕——那是上周煮中药时打翻砂锅留下的。
"陆总的问题很有意思。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穿透耳鸣，"但我们采访的37位康复患者中，有29位表示正是这些真实故事给了他们希望。
"幻灯片切换到泛黄的日记本照片，"就像这位骨癌患者的母亲写道，痛苦若不能照亮他人的路，就永远只是伤口。
"陆志远忽然笑了。
不是客套的职场微笑，而是猎人发现稀有猎物时那种带着惊喜的弧度。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腕骨凸起的弧度像精心雕琢的玉山子。
散会后桑晓在茶水间冲洗咖啡杯，热水溅到手背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镜面倒影里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她险些摔了瓷杯——陆志远正倚在磨砂玻璃门边，指尖夹着的鎏金名片泛着珍珠贝母的光泽。
茶水间的射灯在陆志远无名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桑晓接过名片时，那枚铂金戒圈正随着他转名片的动作泛着寒芒。
切割完美的钻石棱角刺进她视网膜，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您太太一定很支持您的事业。
"桑晓脱口而出后才惊觉失言，指尖的名片边缘几乎划破指腹。
陆志远调整戒圈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袖扣，蓝宝石袖口与婚戒相映成辉："商业联姻罢了。
"他忽然俯身撑住她身后的置物架，苦艾与雪茄的气息笼罩下来时，桑晓注意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完美得如同测量过，"真正能让我兴奋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截断后半句话。
陆志远首起身时又恢复了疏离的微笑，婚戒在暖光下流转着蜂蜜色的光晕。
桑晓恍惚想起一年前在地铁广告屏上看过的新闻快讯——”远志资本总裁与林氏千金结婚“，画面里模糊的侧影与眼前人重叠成虚实交错的漩涡。
桑晓盯着名片上凹凸的烫金字体，茶水间的射灯在"远志资本CEO"几个字上晕开光斑。
她想起今早主治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缴费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想起弟弟化疗后大把脱落的黑发。
当晚十一点，桑晓蜷缩在出租屋的飘窗上。
膝盖抵着的玻璃还残留着雨水的凉意，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
通讯录里"陆志远"三个字下方显示着两小时前的新存号码，通话记录里躺着23秒的接通时长。
"明天十点，国贸三期A座32层。
"男人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时，莫名带着蛊惑性的温度，"记得穿你提案时那件米色衬衫，领口沾了咖啡渍反而......"电流杂音吞没了后半句，但桑晓可能知道他想说什么，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她打开床头柜最底层抽屉，信用卡账单旁边躺着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穿着高中校服的自己正给十岁的桑榆系红领巾，背景是县中操场那棵歪脖子槐树。
相纸边缘有块褐斑，不知是茶渍还是泪痕。
空调突然发出咯噔异响，桑晓惊觉自己己经盯着天花板看了西十分钟。
她摸黑从衣柜里扯出那件米色衬衫，熨斗蒸汽在布料上腾起时，恍惚看见陆志远叩击桌面的手指，腕表秒针转动的节奏与医院监护仪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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