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聆第一千次后悔把家族里的财产对元煦敞开用以建立无为宗。
那日她不过下山采买灵茶的功夫,再回竹林时,便见几座歪斜的竹亭以草绳相连,檐角还挂着晒蔫的咸鱼干。
元煦正蹲在屋顶,用半截桃木剑挑着破陶罐当风铃,叮叮当当惊飞满山翠鸟。
"上品青玉石呢?
千年雷击木呢?
"她攥着储物戒的手首发抖。
"压咸菜缸了。
"元煦挠了挠沾着竹叶的后脑勺,"那些灵气太冲,腌出来的萝卜发苦。
"三日后洛聆才知,那咸菜缸竟镇在灵脉泉眼上。
每当这山林里的笨贼偷挖笋子时,缸底渗出的灵液便会顺着竹管流进灶房,熬出满锅能让凡人洗髓的"酸汤"。
而看似脆弱的竹亭廊柱,实则暗合二十八星宿排布,雨夜常有剑意凝成的萤火穿梭其间,将误闯的妖兽绞成漫天流霞。
最令她气结的是那只雪团似的灵兔。
这小东西平日只会啃她裙角的绣花,夜间却把擅闯的赤瞳妖虎当磨牙棒戏耍。
洛聆推窗时,正见兔子蹲在虎尸堆成的小山上,粉爪捏着妖丹当弹珠滚。
“这开智灵兔明明师傅送给我的见面礼,如今怎么觉得我的武艺还不如这只兔子。
"她忿忿地嘟囔了句,见天色己晚,便准备出门将灵兔带屋内的小窝中。
"鬼!
有鬼啊!
"少女的尖叫惊得满林宿鸟乱飞。
元煦从藤编摇椅里探出头时,正见洛聆提着裙摆赤足狂奔,身后追着棵会走路的朱果树——确切地说,是树影凝成的白须老者,正举着颗朱果往她发髻上插。
随后便一溜烟朝着元煦屋内冲去,一瞬间竟然毫无当初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洛聆将兔子放到屋内小炕上,自己也跳到了床上,捂住被子瑟缩成一团。
元煦从藤编摇椅上起身,"这叫守阁灵。
"他咬开新烤的蜜薯,含糊道:"你昨儿不是嫌宗门没藏书楼?
"洛聆瘫在床上喘气,听着师傅的解释,顿时觉得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觉的尴尬,脸色微红,"我哪有嫌。
"“那里有鬼?!”
“洛聆小妹莫怕,我们来助你!”
两道中气十足的男音传来,紧接着屋外便响起敲门声,是那后面进入宗门的工匠,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阵哀嚎,等两人出去一看,发现这所谓守阁灵正准备拿朱果给两人吃呢,结果给人吓得不轻。
……无为宗内刚刚喧闹结束几个小时,李二狗肚皮贴着地缝蠕动时,裤腰带还被赵小翠踩着:"祖宗!
您倒是轻点儿!
""闭嘴!
"赵小翠把痒痒挠戳进他后颈衣领,"说好了,瓦罐归我,咸鱼归你。
"她盯着十丈外那间歪斜竹棚——说是厨房,倒更像被雷劈过的柴火堆,檐角还耷拉着半张晒成脆片的咸鱼干。
王大锤突然从树冠摔下来,斧柄卡在裤裆里:"俺看见仙锅了!
就搁灶台上冒热气呢!
"他鼻尖沾着片烂菜叶,显然是刚从咸菜缸后头摸过来。
三人扒着窗缝偷窥时,元煦正蜷在灶台边的草垛上打盹。
破陶罐咕嘟咕嘟炖着野菜汤,可那蒸汽凝成的白雾竟在半空结成莲花状,一滴汤水溅到灶台,青石板上瞬间绽开朵金边灵芝。
"抢他娘的!
"王大锤踹开竹门。
李二狗这辈子最后悔两件事:一是信了王大锤的邪,二是抱住了那口滚烫的瓦罐。
他刚咧开嘴要笑,陶罐突然迸出龙吟般的嗡鸣,热汤化作金蛇缠上他手腕。
"烫烫烫!
这汤长牙了!
"他原地蹦起三尺高,瓦罐脱手飞出,正扣在王大锤头顶。
酸汤顺着斧头柄往下淌,竟把精钢斧刃蚀出蜂窝似的窟窿。
赵小翠抄起痒痒挠要捅灶膛,忽听草垛传来声梦呓:"火候欠三分......"元煦翻了个身,指尖弹落一粒豆子。
"轰!
"灶台柴火炸成朱雀展翅,李二狗的裤裆应声冒烟。
三人组撞破竹墙滚到院中时,赵小翠的麻袋还套着只扑棱的芦花鸡——那鸡冠子突然迸射剑光,把她刘海削成狗啃状。
"何人造次!
"洛聆的剑锋己抵住王大锤喉头,却见元煦揉着眼皮晃出来,裤腰带松垮垮挂着半块烤蜜薯。
"姑娘早啊。
"他打着哈欠踢开脚边瓦罐碎片,"劳驾把盐罐递我,汤要糊了。
"见自己师傅还未分清现场情况,洛聆持剑抵住王大锤 另一只手给元煦递着盐罐。
"你们在做什么?!
"元煦打量着几人,一脸无辜。
"没做什么。
"赵小翠把麻袋塞进袖笼里,"就是想找点儿柴火。
""找柴火也要在这里?
"元煦指向前方不远处。
几人顺着目光看过去,正瞧见那棵树上坐着个灰白胡茬的老者,正在悠闲地吃着朱果,只是,这好像是树上长了个人吧......"这老家伙......"赵小翠咬牙,"不会是个老妖怪吧?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要不咱们先撤?
"“既然来都来了,怎么可能放你们走。”
元煦一手提着一个,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三人扔到一处大树下,然后丢来三把扫帚。
“你们被我纳入宗门了,干活,扫地。”
元煦说完便离开了。
“师傅,宗门真的要容他们几个偷东西的贼吗?”
洛聆乃是大小姐出身,盗贼在她眼里都是恶棍。
“没事儿,没事儿,多几个人多一份力,反正那块空地闲着也是闲着。”
元煦说完,吃掉手中的红薯便进屋打呼去了。
“喂!
什么意思啊,还没经过我们同意,就纳入你这个宗门,你这是什么狗屁宗门啊,正不正经啊。”
李二狗骂骂咧咧。
然后一枚丢来的飞镖划破他的脸,洛聆持剑说道“能进入宗门是你们的荣幸,不可忤逆师傅的命令,要么死要么留。”
李二狗缩了脖子,洛聆收剑入鞘,准备进屋休息。
赵小翠跪在地上扫落叶时,总觉得扫帚柄烫手。
这破竹枝方才被元煦随手折来,此刻划过青石板竟泛起血色纹路。
她越扫越心惊——那些零碎叶屑拼凑出的,分明是张狰狞鬼面。
"小翠姐!
"李二狗突然鬼叫,"你看俺扫的这块地!
"他哆嗦着指向青石缝隙,那里渗出缕缕黑雾,隐约凝成半截锁链形状。
元煦倚着朱果树啃鸡腿,果核随意一抛。
核仁落地瞬间,后山传来地动山摇的闷响,惊起夜鸦如墨。
洛聆提着灯笼冲出来时,正见三人组抱成一团尿裤子。
"又搞什么......"她话音未落,怀里的灵兔突然炸毛。
小兽红瞳如血,冲着后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明天吃叫花鸡如何?
"元煦抹了抹油嘴,将鸡骨头插进石缝。
黑雾触到骨头的刹那,化作青烟消散。
他转身拍拍呆若木鸡的三人组肩膀:"扫挺干净,奖励你们......""不不不!
"三人齐声惨叫。
"明早来喝汤。
"他眨眨眼,檐角咸鱼干在月下泛起玉色光泽。
……三百年前,东荒曾有异象。
九星连珠之夜,十万大山灵气蒸腾如沸,千丈灵脉凝成乳白色茧壳。
各派老祖掐算三日,只当是上古秘宝出世,却在破茧那日看见个酣睡的婴孩——怀中还搂着半块没吃完的蜜薯。
呼吸间吞吐的并非空气,而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先天道炁。
他无需修炼,因每一寸血肉都在自然吸收灵气,呼出的气息反哺三界,所过之处枯木逢春、死地化灵。
千年雷击木与腌菜石,不过是“嘎嘣脆”和“硌牙”的区别。
随手拿咸鱼压阵眼、破陶罐炖仙汤,皆因他触碰之物皆被灌注道韵,平凡器物亦成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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