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省K市第三中学高三(7)班的教室里，王伟推了推金丝眼镜，粉笔灰从袖口簌簌落下。
他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最后一排那个空座位，嘴角抽动了两下。
"刘宇又没来？
"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这是本周第三次了。
"前排的李明缩了缩脖子，偷偷掏出手机在课桌下盲打：宇哥，伟哥又点名了，你自求多福此时，距离学校两条街外的网吧里，刘宇正叼着棒棒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手机震动时他瞥了一眼，嗤笑出声："伟哥更年期了吧？
"屏幕蓝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右耳上那枚小小的黑曜石耳钉忽明忽暗。
十七岁的刘宇身高己经蹿到一米七八，天生微卷的栗色头发总是不听话地翘起几缕。
他关掉游戏界面，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隐约的腹肌线条。
"宇哥，真不打算回去了？
"旁边染着黄毛的死党张浩递过一瓶冰可乐，"再有半年就高考了。
"刘宇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回去干嘛？
继续给伟哥当出气筒？
"他模仿班主任扶眼镜的动作，"刘宇！
去教务处领全班的练习册！
刘宇！
打扫男厕所"两人笑作一团，引得网管频频侧目。
笑声渐歇，刘宇盯着屏幕上英雄阵亡的灰色画面，忽然说："我想好了，不读了。
"---三天后的傍晚，刘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啪！
"刘父的巴掌重重拍在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剧烈晃动，"不读书？
那你准备去街上要饭？
"刘宇梗着脖子："我可以学手艺。
""手艺？
"刘母急得眼眶发红，"你连袜子都洗不干净，能学什么手艺？
"我想好了学剪头发刘宇斩钉截铁的说到。
刘父深呼吸几次强压心中的火气，说儿子你今年才十七岁，你现在不想读书等到以后到社会上吃苦受累，到时后悔就晚了。
于是刘父刘母一番大道理苦口婆心劝解而刘宇没有丝毫改变的想法的意思，他们也是无奈。
刘宇心道得罪班主任伟哥处处针对我，学习早纳下了太多与其高考分数出来丢人，还不如学门手艺不至于无事可做，自己也喜欢美发这一行。
学美发就...那个托尼老师？
刘母迟疑地问。
刘宇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妈，那是网络梗。
真正厉害的叫发型设计师，顶尖的给明星做造型，出场费都上万。
"他掏出手机划拉出几个视频，"你看这个日本大师，剪个头发收费三千美金。
"刘父凑过来看了会儿，眉头渐渐舒展："倒是门正经手艺。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要是半途而废，老子打断你的腿！
"就这样，2016年初冬的一个清晨，刘宇站在了"时尚前沿"美发沙龙门前。
玻璃门映出他特意打理过的发型和崭新的白衬衫，口袋里装着母亲硬塞的五百块"应急钱"。
推门瞬间，混杂着染发剂、洗发水和发胶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震耳欲聋的电音中，三个顶着彩虹发色的洗头小妹正在给顾客按摩，角落里穿皮裤的男发型师举着吹风机，气流卷起客人酒红色的长发，像一面飘扬的旗帜。
"应聘？
"前台姑娘嚼着口香糖，上下打量他。
刘宇点头，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杰！
又来个小弟！
"姑娘朝里间喊了一嗓子。
被称为"阿杰"的男人走出来时，刘宇差点笑出声——对方梳着夸张的莫西干头，右臂纹着剪刀图案，活脱脱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造型。
但那双眼睛却出奇地温和，像两汪沉静的湖水。
"多大了？
为什么学美发？
"阿杰问得首接。
刘宇咽了口唾沫："十七。
因为..."他忽然瞥见墙上贴着的价目表，最贵的"总监设计"标价88元，"因为我想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能挂在这个位置。
"阿杰挑眉，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
试用期三个月，没工资，管午饭。
主要工作就是扫地、洗头、给师傅们打下手，能接受吗？
""能！
"刘宇答得斩钉截铁。
就这样，他领到了人生第一件工服——印着店标的黑T恤，和一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
第一天的工作从清理下水道开始。
刘宇蹲在潮湿的卫生间，用铁丝钩出一团团纠缠的头发，混合着染发剂的污水溅到脸上，腥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新来的！
3号位冲水！
"外面有人喊。
刘宇慌忙起身，膝盖撞在洗手台边缘，疼得龇牙咧嘴。
他跌跌撞撞跑出去，却见3号位的女顾客正怒目而视："水都流到我脖子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地拿毛巾，却不小心碰翻了染发碗，紫色膏体泼在顾客雪白的真丝衬衫上。
店里瞬间炸锅。
女顾客的尖叫声、店长的呵斥声、同事的窃笑声混作一团。
最终刘宇赔了八百块干洗费——母亲给的钱还没捂热就没了。
晚上九点打烊后，刘宇瘫在员工休息室的沙发上，浑身酸痛。
阿杰扔给他一瓶冰镇可乐："第一天就破财消灾，运气不错。
"刘宇苦笑着拧开瓶盖："杰哥，我是不是特别废？
""知道当年我第一天打翻什么吗？
"阿杰在他旁边坐下，"一整套德国进口剪发工具，价值五千多。
"他拍拍刘宇肩膀，"这行就这样，要么被骂走，要么骂着骂着就成大师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刘宇每天早八点到店，第一件事就是给十几把剪刀消毒、整理烫发杠、补充染发剂。
营业后像个陀螺般在各个工位间穿梭：给5号位递夹子、帮3号位调染膏、替2号位顾客冲水...最煎熬的是洗头。
刘宇永远记得第一次给女性顾客洗头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耳垂的尴尬。
那位大姐当场投诉，说他"毛手毛脚"。
后来是店长亲自示范：左手始终护住客人额头，右手按摩要像"抚摸小猫"般轻柔有度。
一个月后的午休时间，刘宇正蹲在角落啃包子，突然被叫到VIP室。
推门看见阿杰正在给一位商务精英模样的男士剪发，剪刀在指间翻飞如蝶。
"过来。
"阿杰头也不抬，"看好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刘宇目睹了人生第一场真正的发型秀。
阿杰的剪刀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发梢，时而如游鱼入水般穿梭于发间。
最神奇的是他左手那把银光闪闪的牙剪，每次开合都会带起一簇完美的弧度。
"看懂多少？
"结束后阿杰问他。
刘宇老实摇头："没看懂...但太帅了。
"阿杰笑了："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后留一小时，我教你最基础的。
"他顿了顿，"不过有个条件——""什么条件都行！
"刘宇迫不及待。
"把店里所有师傅的洗头毛巾承包了。
"阿杰眨眨眼，"包括我的。
"从此刘宇开启了"偷师"模式。
他给发型师小林带早餐，换来调染膏的秘诀；帮总监阿坤跑腿买烟，偷学到吹风机的角度控制；甚至主动帮怀孕的洗头大姐代班，趁机练习卷杠手法。
两个月后的晨会上，店长宣布要选拔两名学徒参加烫染考核。
刘宇的心跳陡然加速——按规定，通过考核就能晋升"中工"，工资两千底薪加提成。
"我推荐刘宇。
"阿杰突然开口。
会议室一片哗然。
资历最老的阿坤冷笑："他才来多久？
连冷烫和热塑都分不清吧？
"刘宇猛地站起来："我能分清！
冷烫用药水，定型时间长；热塑用机器，造型更自然！
"他语速飞快，"上周坤哥给18号客人做的数码烫，用的是2号药水，加热15分钟，定型8分钟！
"满室寂静。
阿坤的表情像生吞了只苍蝇。
店长若有所思："明天现场考核。
"当晚打烊后，刘宇留在店里加练到凌晨。
阿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给他一杯水："紧张？
""嗯。
"刘宇接过杯子，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要是搞砸了...""记住，"阿杰拿起一把梳子，"美发师最怕的不是技术差，而是不敢下剪刀。
"他忽然把梳子塞进刘宇手里，"现在，给我烫个头。
"刘宇瞪大眼睛："现、现在？
""怎么？
"阿杰己经坐在了转椅上，"怕把我头发烧焦？
"三小时后，当东方泛起鱼肚白，刘宇完成了人生第一个正规烫发。
镜子里，阿杰的新发型蓬松有度，卷曲的弧度像被精心计算过般完美。
"还行。
"阿杰左右转了转头，"就是右侧加热时间多了2分钟，卷度比左边紧了些。
"刘宇惭愧低头，却听见阿杰接着说："但分区很精准，药水用量也标准。
"他拍拍刘宇肩膀，"明天就这么做。
"考核当天，刘宇抽到的模特是位中年女士，要求做"自然不显老"的纹理烫。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阿杰的叮嘱：烫发如作画，先观其骨相。
手指轻轻拨开顾客的头发，刘宇突然发现她后脑勺有个明显的凹陷。
课本上说这种情况要用"反向填补"技术——在凹陷处反方向卷杠，利用发卷的膨胀力弥补头型缺陷。
西十分钟后，当顾客对着镜子惊喜地左顾右盼时，刘宇知道，他成功了。
"考核通过。
"店长宣布结果时，刘宇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曾经被班主任嘲讽"只会打游戏"的手，刚刚创造了第一个美丽作品。
下班前，阿杰把崭新的烫染师工牌别在刘宇胸前："恭喜，现在你是中工了。
"他眨眨眼，"不过别高兴太早，明天开始，你要负责教新来的小弟洗头。
"当晚，刘宇在某音发布了第一条视频：镜头里，他穿着沾满染膏的工服，对着镜子举起剪刀，配文从今天起，请叫我托尼老师（狗头）他不知道，这条随手发的视频，将成为记录他传奇生涯的第一个坐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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