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织就银色蛛网，十二岁的洛尘赤脚踏过沾满露珠的冷杉果。
每走一步，腰间悬挂的靛蓝鸟羽便扫过祭坛石阶，在青苔上拖拽出磷火般的幽光。
少年停在三米高的水晶鹿像前，指腹抚过鹿角尖端凝结的冰晶——这本该是盛夏时节。
"尘哥哥！
"细碎的铃音穿透薄雾，纳雅从三十米高的树屋跃下。
她发间缠绕的彩珠折射出七彩虹光，朱砂绘制的鹿角纹在晨晖中宛若流动的熔岩。
少年下意识张开双臂，却在接住少女的瞬间被惯性带得踉跄后退，两人齐齐跌进铺满松针的腐殖层。
腐殖土里沉睡的甲虫被惊动，暗金色的鞘翅擦过洛尘耳际。
纳雅耳畔的兽牙流苏扫过少年脸颊，松脂与忍冬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撑起身子时，短裙下摆的骨片铃铛发出清越脆响，惊起三只正在啄食浆果的蓝尾鸲。
其中一只受惊的鸟儿撞上蛛网，挣扎着溅落几滴晨露，正巧打在祭坛边缘的青铜铃铛上。
"长老说今天要教我们唤灵术......"纳雅用匕首柄轻敲少年额头，红穗扫过他鼻尖，"快走啦，迟到的人要负责清洗整个雨季的祭祀器皿......"洛尘的抗议卡在喉咙里。
他怔怔望着少女后颈——那些淡金色的神秘纹路正沿着脊椎蔓延，在晨光中勾勒出半截鹿角形状。
这是朱砂印觉醒的前兆，按照族规，当纹路蔓延至耳际时，纳雅就要进入圣泉闭关三年。
去年春天，他们偷看过梅娅姐姐的觉醒仪式，那位总是唱着采药歌的少女，最终化作水晶鹿像旁的一尊石雕。
祭坛突然震颤起来。
纳雅腰间的古银匕首自动出鞘三寸，刀身浮现的血色铭文将西周雾气染成淡红。
洛尘抓住少女手腕疾退七步，后背撞上缠绕着毒藤的榉木图腾柱。
他感觉掌心触感异常灼热，低头发现纳雅腕间的彩绳正在崩解，那些用独角兽鬃毛编织的丝线，此刻如同被火燎般蜷曲发黑。
十二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地从水晶鹿像眼中迸射。
洛尘被强光刺出泪水的瞬间，听见了植物汁液沸腾的嘶鸣。
那些攀附在祭坛上的千年古藤正在渗出暗红黏液，像被利齿撕开的动脉。
一只误入光柱的松鼠幼崽瞬间碳化，焦黑的骨架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尘哥哥，石阶在融化！
"纳雅的尖叫带着颤音。
她试图用匕首钉住地面，可玄铁锻造的刀尖竟如同插入奶酪般轻易没入石砖。
少年扯下颈间的骨链甩向祭坛边缘的青铜铃铛，却在骨链脱手的刹那被气浪掀飞。
九颗狼牙在空中炸成齑粉，扬起的骨粉在光柱中形成短暂的光之旋涡。
苍老的叹息声穿透嗡鸣。
大长老的鹿角杖破空而至，杖首镶嵌的月长石炸开漫天星屑。
疯长的铁线蕨织成绿色巨网，将两个孩子拽离沸腾的祭坛。
洛尘的后背重重撞在冷杉树干上，他咳出带着松脂味的血沫，看到终生难忘的景象——水晶鹿像的右前蹄正在汽化，金红色液体渗入祭坛裂纹，所经之处的苔藓瞬间碳化成灰。
三十七步外的箭毒木无风自燃，幽蓝火焰中传出幼鹿的悲鸣。
纳雅突然捂住右腕惨叫。
她编织着彩珠的红绳应声断裂，七颗琉璃珠坠入血泊，发出琴弦绷断般的颤音。
大长老布满青苔的面容骤然扭曲，他枯枝般的手指捏碎腰间药囊，爆开的紫烟中浮现出星图残影："提前三年......天命终究不可违吗？
"森林深处传来岩层崩裂的轰鸣，惊起漫天白颈鸦。
洛尘感觉怀中的骨笛开始发烫，当他抽出这支用始祖鹿角打磨的乐器时，纳雅腕间新生的朱砂纹竟与笛孔上的图腾完美重合。
少女踉跄着跌进他怀里，发间缠绕的红绳扫过少年脖颈，留下一道灼痛的金痕。
这痕迹的形状，恰似他们六岁时在古树洞发现的残缺碑文。
"带她去星泪潭！
"大长老的鹿皮斗篷在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他枯槁的手指指向东方，"用你们的血唤醒......"后续的话语被飓风撕碎。
洛尘抱起昏迷的纳雅冲向密林，短靴碾碎沿途的毒蝇伞菌。
他能感觉到少女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那些金色纹路己经蔓延到她苍白的唇畔。
腐化的藤蔓如活物般追击，少年反手掷出骨笛，尖锐的破空声里，三根碗口粗的毒藤应声炸裂，墨绿色汁液溅在冷杉树干上蚀出焦痕。
这招"回风柳"是上个月偷学护卫队的招式，此刻却让他虎口崩裂。
星泪潭的水比想象中更冷。
洛尘跃入潭中的刹那，刺骨寒意如千万根银针刺入骨髓。
纳雅的麻花辫在水中散开成金色绸缎，发梢缠绕的彩珠缓缓沉向潭底，折射出的微光竟与昨夜观星时看到的猎户座遥相呼应。
他想起老祭司说过，星泪潭是上古陨星砸出的天坑，潭底沉着能窥见未来的星屑镜。
"坚持住......"少年颤抖的手指划过少女颈间骨链，那些刻着守护咒文的兽牙正在发黑碳化。
他想起六岁那年偷溜出部落，纳雅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趴在自己背上——当时她为了摘取悬崖边的雪灵芝治自己的高烧，险些被秃鹫叼走。
记忆中的体温与此刻怀中的冰凉重叠，让他心脏抽痛。
怀中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
纳雅耳坠上的兽牙刺破少年肩膀，暗红血珠在水中晕开成诡异的花纹。
洛尘惊觉潭水正在变黑，而少女锁骨处的金纹己经蔓延到耳后。
他摸向腰间皮鞘，抽出父亲留下的燧石刀划破掌心。
刀刃割开皮肉的瞬间，他仿佛听见雪原狼的嗥叫——这把刀是用狼王獠牙打磨的。
鲜血滴落的瞬间，潭底突然亮起十二个环形光阵。
古老的水晶鹿像破水而出，它们空洞的眼眶里跃动着幽蓝火焰。
洛尘的视野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纳雅睫毛上的水珠凝成金红结晶，而自己颤抖的倒影里，额角正生长出半透明的鹿角。
那些本该沉在潭底的彩珠突然悬浮，组成他从未见过的星图，其中一颗珠子映出的画面让他血液凝固——光头强驾驶着蓝色皮卡，正碾过开满铃兰的山坡。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
"苍老的声音首接在他颅骨内震荡，仿佛有滚烫的钢水顺着脊椎流淌，"当金鹿角完全苏醒时，你们之中必须有一人......"剧痛如利斧劈开头颅。
等洛尘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纳雅膝头。
少女的指尖正轻抚他新生的金色眼纹，晨曦穿过她发间的红绳，在少年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注意到纳雅原本琥珀色的右眼变成了翡翠般的碧色，这让他想起圣典中记载的"翡翠之瞳"——那是能看破时空迷雾的天赋。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纳雅的声音比潭水更凉，她展开染血的掌心，里面躺着半截骨笛，"大长老说，这是双生契约的代价。
"她的尾音消散在风里，带着某种宿命般的颤栗。
洛尘撑起身子，潭水倒映出两人交缠的身影。
他左腕缠着纳雅的红绳，少女右腕系着他的靛蓝鸟羽。
那些本该属于长老的金色图腾在他们皮肤下游走，每当两道纹路交汇时，就会迸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
这种光芒让他想起去年冬至夜，他们在冰洞里发现的远古壁画。
死寂突然笼罩森林。
纳雅猛地捂住少年嘴唇，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在他们身后，本该守护祭坛的水晶鹿像正缓缓举起前蹄，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鹿蹄落下的瞬间，洛尘看清了蹄底烙印的奇怪符号：那分明是西年后他在光头强工具箱里见过的阿拉伯数字"203"。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发冷，仿佛有冰冷的蛇顺着脊骨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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